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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一章 丰饶的回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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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福水和李福来都默然了好一会儿,仿佛春荣这一来一去,给他们留下了丰饶的回味。www.Pinwenba.com

    然后,他们发现桌上剩下的那半瓶酒不见了。

    李福来顿时哈哈大笑,说准是让春荣“捎”走了,又指着王福水说,你要小心了,这丫头开始管着你了。王福水就有点急,别人说闲话,你怎么也跟着说?李福来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,王福水说舌头底下压死人。说着说着,两张嘴都有点不听使唤,突然间都停住了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样?”李福来问。

    “我没问题,你呢?”

    “我更没问题!”

    “也是的,你就睡这儿了,我回家还有二里来地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得去看看鸡圈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可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行,我去看看鸡圈。”

    王福水晃晃悠悠地走了,李福来钻进窝棚,拿出那杆猎枪来,嘴里还对自己说着去看看鸡圈看看鸡圈,走出没两步又折了回来,一头栽到铺上,不一会就搂着猎枪打开了呼噜。那边王水刚走出李福来的园子,就觉得脑袋发沉腿发飘,岔道口一拐,折向自家的梨园。梨园里有一间小板房,原来也是看园子用的,虽然多年以来已经很少用了,要用时也能凑合,还撂着一条破棉被,往身上一裹,又当铺又当盖,不暖和也冻不坏。

    王福水就裹着这条破棉被进入了梦乡。他做了一个好梦,那个梦好到明知是在做梦之后还要认真做下去。他梦见勇子哥在朗诵他那首题目叫《路》的诗,明明是勇子哥在朗诵,他听见的声音却是自己的,虽然有点儿口齿不清,但那诗是清楚的。

    大路上的人走净了路躺在那里。

    不知它在等着谁的到来。

    这边是一片堤岸。

    堤岸下面是不再流淌的河水。

    那边是一片高粱地。

    还有一棵古老的大柳树。

    树下昂然站着一头叫驴但是。

    没有人迹。

    我总是在没有人迹的地方看见你。

    看见你在远方跟秋天一起微笑。

    你的笑像秋风一样吹拂挂果的枝桠。

    吹拂我心中的浅草然后。

    你越过一道道黑瓦屋脊。

    倐然消失。

    或许我只是在想着你。

    想着你的姿态和秋天一样来来去去。

    我看见的只是月亮。

    我看着月亮出来又看着它走远。

    或许我只是不能不想你。

    我不想你的时候。

    这一天就像一个朝代。

    一个绵延无尽的朝代。

    心里满是空泛的水。

    你已经走出我的视线。

    就像一叶纸折的小船。

    漂出了我的水域。

    大路上的人走净了路躺在那里。

    不知它在等着谁的离去。

    “我就知道你要来!勇子哥!”

    朋友头上冒着很多汗,他拿毛巾给他擦。坐下后,泡上朋友刚带来的上好的铁观音,像在省城一样两个人喝起了功夫茶。这次喝茶有些沉闷,王福水想,可能分别的时间太久了,不可免俗地存在了短暂的衔接障碍。

    “王福水,你泡出来的茶就是好喝。”

    “勇子哥,喝完这泡,咱就喝酒。喝完酒咱再接着泡茶。”王福水想让喝酒的感觉唤醒他们那无法比拟的亲密无间。

    钻进床底下,王福水拿出自己藏放的好酒,在饭橱里找出点花生仁和咸菜条,跟朋友大喝起来。

    “在这深深的黑夜里,在这闭塞的小村庄,想花人民币都没地方花去。勇子哥,咱就将就着喝吧。”他知道朋友当然不在意这些。他们那时每当喝到兴致时,根本用不着夹菜。

    他不断地向朋友打听那官司的事,朋友似乎对那件事再无兴趣,一副忧郁的神态。由于他也下放,跟王福水一起劳动,脸色变得黝黑,但仍很胖,保留了喝酒豪放的酒风。最后这点让王福水失望中还有些许的安慰。

    他打听起别的朋友的状况。朋友说:“我一下放,他们就消失了。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影子。”

    王福水深感同情,真诚地说:“有我呢。我会永远在。别伤心。”

    朋友似乎要落泪了,“咱们当初真是幼稚,为了别人的官司,为了理想和正义,却毁了大好前程,沦落到这里吃苦受累。”

    王福水觉得朋友不该说这样的话,但因朋友心情不好,就不便指责,只好顺情地说:“勇子哥,别泄气,他们会来向咱们认错的,我相信这个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又对饮了一杯后,王福水郑重地拿出自己最近读尼采的观点,以及对周围人和事物的看法,朋友漫不经心地四处看着。

    他被朋友的态度弄得不再说话,有些怔怔地在想:“这到底还是那个人吗?我的朋友,不就一个劳动吗?!”

    点上一根烟,他静静观察了一会,坐在对面心神不定的家伙仿佛一会是勇子哥,一会又是祥子弟。

    朋友起身去看书柜,见到藏放在里边的名人字画,小眼睛突然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是勇子哥。他还是很喜欢字画。”王福水心里一阵窃喜。顺手掐灭烟卷,随身也走到书橱旁。

    “你看,这幅。还有那幅。真好呀!有时晚上实在睡不着了,就拿出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朋友恢复了生气勃勃的态度,一扫刚才的萎靡不振。用几乎私语的嗓音说:“借我一幅!”

    “干什么去?”王福水心里马上有了一些防范。

    “送出去,保证咱俩都能返回省城。”

    王福水当即和朋友翻了脸:“亏你想得出。”

    “你下放这么久,还不醒悟,社会就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首先,我声明:我这不是下放。顶多是体验生活。体验生活为了什么?为了创作。你看,”王福水拿出自己刚写的一百多行诗给朋友看。朋友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,就抬头认真地对他说:“你在做梦!”。朋友曾经悬挂琴弦的心中,不知被什么害得心神不宁。不,原来他不这样,每当他看到诗,就会轻轻诵读出来。那时只看他的神色,你就知道,诗歌在他的心中已经拨起了铮铮的琴声。

    “我还有第二要说,这幅画是朋友送给我的纪念,绝不能成为交换利益的工具。”

    等朋友再次说:“我不善于跟一个做梦的人理论”时,王福水认真检查了自己是否真的在做梦。他没有像别人那样用手掐自己的肉,而是使劲睁眼睛。使劲睁。

    眼睛是睁着的,屋子里的一切很熟悉。他远远看着。看得很清楚,朋友又回到了他萎靡不振的状态中。他觉得朋友像偶尔投进来的一个小谜团,皱巴巴的团在那里。

    爷爷这时拄着拐杖进来了,他缓慢地但坚定地说:“孩子,你是对的。为了正义和大爱。我是这么觉得:只有大爱才有真正的和平。”

    爷爷说完这句话,就拄着拐杖走了。